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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儿吹牛二三事

如何优雅的跟孩子吹牛,这是我新近深思熟虑的课题之一。否则孩子们以后长大,老师教他们唱道:“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的时候,好奇的孩子们啊,会跑到我们的面前,那我要讲些什么呢? 总不能东南一指说——“看飞碟!”然后一溜烟儿跑掉吧。

回想我们当年,其实对于牛逼还是可以信手拈来的。比如我和我弟打架,他虽然雄壮于我,但我一口碎芝麻粒儿牙咬过去,他也会疼得跳起来,敬我三分,然后跑到门后,拿起墩布跟我耍兵器。但我始终觉得讲这些不大好,一来我是他哥,刚给儿子讲完孔融让梨,就讲兄弟反目显得画风变得太猛。再者说,打架的原因是他让我帮他写作业,我就帮他写了,结果那老师的作业多到让人写不完啊,为此我气急之下和他打起来,这么说来,我从一开始就是个怂的,虽然后来以牙服人,但也不算是有里有面儿。所以还是饮口酒,长叹一声:“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

不过家族之中,说到对年轻之时的记忆不绝于口的,不得不提青青的姥爷——也就是我们说的那位黄老英雄。比如他老人家年轻时候曾经是篮球队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凭借着身高和球技曾是中国篮坛一颗徐徐上升的新星,谁料到流年不利,在某一年的一次球赛上的腿伤让他不得不与竞技体育分别。体育界痛失了一位未来的明星,却使得教育界因祸得福——他投入到同样伟大的塑造人类灵魂的事业中,成为了一名深藏功与名的体育老师。

今天黄老英雄已经远离了江湖,曾经的一切以看得云淡风轻,经历了时代巨变的一代人终于洗尽铅华,稳坐在那藤椅之上,啖上一口清茶,给我们讲述他那昔日光辉以外的故事,和那些苦难岁月里的日常——

“我们当年生活条件有限,下馆子都不是吃吃那么简单。原则上都不点家里能做的菜。我这道xxx菜就是跟同事一起去餐馆里学的,我们那次去xx饭馆,点了这道xxx,以前没吃过,我一尝还不错,就跟大厨稍微打听了一下,回家试着做了一次就会了。”老英雄顿了顿,“我这还真不是吹牛,后来去饭馆儿,觉得不错的菜,我一般吃一次就会做了。”诸如此类的话不用坐在谷堆上,一般只要吃完饭,我在厨房刷碗,老爷子边收拾鱼刺边娓娓道来。而且这套词儿的好处是不怕穿帮,说什么菜都可以,一来我们没有和他一起下过那个馆子,二来也没吃过他当初偷学回来第一次就成功的佳肴。当时面授机宜的厨师也不知跑到了哪里无法对证,于是我们只能静静的听,像看那记忆的小河流淌。

“还有我们那时候,饭菜没什么油水。但在长身体吃的都特多。上山下乡那会儿,我在牛奶厂里负责做炼乳,大桶大桶的新鲜牛奶倒进锅里煮沸。那时候的牛奶也好,没有加什么添加剂,都是农场里牛挤出来新鲜的牛奶,送来的牛奶上飘着一层的牛油——现在可没有那么好的牛奶了。我们当时干体力活,非常的累,有的时候还要去外地装货,早上7点钟就出发,还得步行10里地去县城坐车。干一天活然后再给拉回来。中午就吃点白水煮菜。当时食堂里的白菜是X分钱一斤,一个大小伙子,中午得吃两个菜,再加一碗饭,总共X毛X分。我就没吃饱过,最多6成饱。那个菜汤里就一丁点油星儿,就灌一个水饱……”

虽然老英雄说得轻描淡写,但对后辈的理解能力来说显然是极大的考验,我越听越跟不上老英雄的Tempo,巨大的信息量让我无所适从。话题好像一个颠来倒去的排球,不知道落点在哪里。我几次险些把手里的盘子打翻在地,想到他好像之前提到过“炼乳”,赶忙插上一句:“哎对了爸,您那时候做炼乳能自己吃点么?”“哦?那时候啊,也没什么人吃,我吃过一次,太甜了,以后也就不吃了。那个时候的人啊都比较实在,也想不到占便宜什么的。因为穷,而且大家都穷。我们这些知青挣得还算多的,一个月工资有XX块,女的比男的挣得少,农民比知青挣得少,还有的人那时候没钱,挣公分儿,干一天一个壮劳力几分儿,就是记在本子上,年终再结算。不过那时候吃一顿饭要花x分,算下来一天等于白干,还欠国家几分儿……”

这时候我抬起头,看到厨房窗户外的丈母娘和老婆对着笑。我感觉自己的被大量信息加载的思维快凝固了,头脑中出现一座阳光下的筒子楼,筒子楼的墙边是一个马扎儿,一个面有呆色的年轻人坐在马扎上面,阳光照到他的脸上,一派宁静祥和。好像远处(迎着阳光那虚空之中)有什么声音在呼唤我:“哎孩儿他爸给青青拿个猕猴桃过来” “拿个什么?” “猕” “猕什么桃?” “猕” “猕猴什么?” “猕” “什么猴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