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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民意

  现在我几乎可以确信我生活的时代的性质了,至少是某一种性质。

  我的一个朋友在国家事业单位工作,面对今年初的地震,所有人都被要求捐款。本应当是自愿捐助的行为却被强行要求,并且连金额都统一到100元。在我的朋友的抗议和带领下,他的同事很多每个人都捐了十元钱。于是这些钱被原封退还,还附带了一句领导的意见:“不用捐了,直接从下月工资扣除。”到这时,领导终于觉得不用再拿什么捐款的名义遮羞——作为吃皇粮的国家事业单位自然要在灾后有良好的表现,本来希望通过倡导的方式来唤起良知的行为似乎并不见效。那好,既然我有领导的权利,那你们就尽下属的义务吧。事发后,我的朋友很不满,上网发了帖子广而告之,这件事情本来不是一件大事,但作为政府代表的事业单位领导的行为方式却令下层工作人员非常不满。从这件事情上我们至少清楚地看到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在现金的媒体、正面报道上我们看不到,或者看不清。但可怕的不是我们的观察能力的丧失,而是我们是否想去观察的意愿的丧失。

  曾经看到过一个新闻,说大陆的物价飞涨了4%,电视台采访大众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溢满笑容的面孔说:“没什么,社会进步嘛,我们老百姓还能承受。”而同时台湾的物价飞涨了0.4%,电视镜头里却都是哭天喊地的平民百姓大呼:“活不了了!”这个对比令我很是震惊,从中我看出了民意的真实,和真实民意之表达的难能可贵。于是后来在和朋友搞杂志的时候我说,我想开个专栏,名叫“文笔救中国”,但因为自己文笔水平不高,怕有误了此名便没有写。现在看来,文笔已经并不那么重要了,文字将以更本身的姿态回归,即使不能载道也要一吐为快。而今天,莫要说手,就是嘴也难以发出声音,而此间的矛盾在于并非无话,在于恐于说话。

  我一直想搞清楚人们在有这种矛盾的时候的心理,以及令人们恐惧的原因,就如同当初与外国人交流中国人权问题一样,身在中国的我辈往往被两种情况所迷惑。一则,我们有表达意愿的需求以及有一部分的意愿被表达了出来。二则,那些意愿实际上和我们的想法还有距离。这就如同看中国社会的民主,五四以来,我们从来都强调中国是个民主的国家,然而我们并不确信我们体会或享受到了民主。到了我和老外交流的年代,老外的认识是中国人(没有或)缺乏民主,我那时则认为中国人的民主和西方人民主的定义不一样。而到了今天,我觉得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有了一些进步,那就是对于“民主”这个舶来的概念,中国人至今也没有完全拥有过,如果说今天我们有民主,那也仅仅是当政者在利用这个概念,或者对其进行所谓“新的解读”,如同历史上很多类似的行为一样,按照那个规则,我们则可以说我们拥有的也仅仅是“中国特色的民主”。显然,这是一种偷换概念,达到的效果仅仅是欲盖弥彰。

  李敖曾经批判台湾的民主是假民主,但现在看来,至少台湾的政党还是需要民主的。台湾大众虽然受到政党之间的操纵,在深绿或者深蓝的阵营之间摇摆,但是他们的幸福在于虽然时局不稳,情况多变,但是他们可以说出想说的话。政府对民意有接纳的空间,媒体则更乐于处于其应在的位置对民意的表达和民意的处理二者进行报道。这个平衡使得人们至少可以表达意见,而政府则需要关注这些意见。而在我们当今的社会,情况又如何呢?没有第二个执政党所以我们不用摇摆不定,但是我们的意见的表达反而受到限制,人们并非没有意见,而是恐于说出意见,而媒体则不是客观的报道,因为他们和政府之间的关系使他们的独立性受到威胁。从而民众政党之间的平衡无法形成。OK,你在电视里能看到真的民意么?我想难。你能看到的最多的是“政府允许你表达的”和“政府希望看到的意见”。如果我们批判台湾民主徒有其表,那么我们拥有的民主又是什么呢?

  我朋友的案例不是一个特例,我们看到或经历过更多更大的事件。政府的行为总以一种伪民意为外衣,在这个外衣之下,我们看到了经济和国际形象的高速建设。但政府行为的代价却是巨大的,在事情过后我们会发觉有些行为并不是那么值得,有些则几近荒唐。比如和世界的接轨,比如奥运,比如世博会,比如提升国际地位,比如增加对外贸易……这是一个扰乱了步伐的人妄图飞奔的状态,他的头脑被前进的意愿所控制,而身体已经感到不堪。这种行为的后果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但至少,身体对于头脑的命令会产生不同的理解甚至错解。拿民意来说,至少有一个民意越来越清晰了,即我们对政府的不信任感与日俱增。我们经常性地发问:政府到底要干什么?更经常地发问:政府有没有能力这样做?

  对于我的朋友,他拒绝捐100元而只捐10元并不是金额的问题。而是考虑到钱的流向和对是否能够真正落实到一线表示不信任,如果条件允许,他肯定会奔赴一线,身体力行,拿出更多的钱也不会在意。但我们甚至肯定有很多“中间环节”会利用人们的同情心私饱中囊,这是以我们丰富的经验和对政体腐败的理解为基础的,而更广泛的基础来自于政府对于民意的不作为甚至胡作非为。我们的悲哀则在于没有一个更具有公信力的组织或者机构能够创建一个平衡,没有第二个执政党,没有反对党,没有强势独立的媒体,所有平衡的压力只能由大众来承担。我并不认为一党独大是坏事,如果这个政党真正民主和公正的话,同样能够使人民拥护。但遗憾的是对于我们的政权所呈现的却不能令人满意。我们所接受的教育里常常说我们是民主的国家,而且对西方的民主都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批判。和我们接受的其他关于意识形态的教育一样,说好听了我们是被误导了(或者是有意向某个方向引导了),但对教育的否定并无多大意义。我想今天重要的事情在于我们应该在一段时间以后清楚的意识到我们理解上的问题。那就是我们并不知道“民主”到底是什么,我们甚至是没有资格批判国外的所谓民主的。想清楚这点,你就会体会到我们意见的重要性,然后你会想将之表达。

  最后我想以一个观点反证一下如今的情况。我在法国留学期间,听法国人多次谈到他们对于国家、政府以及自身的言论。我认为在任何一个国度,言论自由虽然都被提倡但都是一定范围上的。管理和限制言论自由也许是客观事实,是一个不完善的政治体制所必需的行为,这无可厚非。但是对于法国,我多次听到一个观点。那就是在很多政策决议下达之前,按照程序,都要听取公民的意见,而在这时法国人则会毫不客气地发表观点,捍卫自己的利益。问他们为何如何敢这样做的时候,他们则会更加志高气昂地反问说:“我问你国家是谁?——是我们!”

  那么对于这个时代的我们,国家又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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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应该这样解决,在其他的设计之中避免或者少用黑色和红色的搭配,但我自己的网站不做改变。